本文从两个故事开始说起：我身边有这样一位朋友酷爱基于国内的各种社会事件针砭时弊，从疫情政策到互联网舆论审查，从文革时期到当今房地产问题，甚至一度发表过支持新疆、西藏独立的观点。他看起来是一位关心时政新闻同时也有自己想法的人，不过因为其常常攻击我国政府的舆论管控政策和突发事件应对措施，在2023年美国俄亥俄州发生列车脱轨导致有毒物质泄露的事件发生后，我询问他对于该事件的看法，彼时该事件不管在国内媒体还是在BBC、纽约时报等外国媒体上都占据了相当大的版面，这位一向在国内突发事件后第一时间给出锐评的人给我的回答却是“我不知道”；另一位朋友则更像是现代主流网民的样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过自己的舒服日子，对于新闻的了解也基本就限于各大平台的热搜和推送。在日本核污染水正式排海后，我搜集多方信息了解该举究竟可能会给地球和我们国家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我关注到B站一位博主食贫道带着辐射测量仪前往福岛探查实情，尽管点开视频之前我就非常清楚的知道发布在这样一个平台的内容最终会传递什么样的观点，但我认为它毕竟是来自于事件的最前沿，是会有极大意义的。我关注到视频里特意强调当地政府把人体年可接受辐射值调到20毫西弗是一件多么荒谬的事情，我毕竟不是相关专业遂查了一下这个数值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调查结论是我国规定相关从业人员平均年可接受的辐射值同样是20毫西弗，而国际原子能机构给出年照射剂量的推荐范围是1到20。辐射相关从业人员也是普通人，并不是特选的抗辐射超人，因此我认为日本此举从科学角度来说并无什么不妥，而且博主实际得到的辐射值为5.6毫西弗每年，实际上远低于20毫西弗的标准，他以我国规定的民众本底辐射安全量1毫西弗每年作为对比，鼓吹这个辐射量有多么大，然而接受一次普通的CT平扫，辐射量基本至少都在2毫西弗甚至能达到6到8毫西弗。我在了解完相关数据后将它们发给了我这位朋友，借此表达我对此博主刻意渲染恐慌情绪的不满，不过令我惊讶的是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质疑了我将从业人员数值与普通民众标准相比的做法，尽管在我事后看来这种质疑是毫无道理的，在我又一番解释后他最终给出的回应是“安全标准范围内就不能骂了吗？”，我立刻明白这已经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遂终止了该话题的讨论。
在我看来，他们这些回复的本质是预设立场，这并不是我们常说的屁股决定脑袋，因为我问的实际上都是国外的事件，与我们的个人利益并没有任何关系。既然没有利益纠葛，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现象呢？这种认知的根源来自刻板印象，我必须强调的是，类似的政治立场或者说政治倾向是没有先天因素的，一个没有受过相关教育的人绝不会自然而然的认为自由主义就比威权主义更好，进步就比保守更好，这也正是很多人强调爱国主义教育在义务教育阶段重要性的原因。现如今很多人觉得相关立场倾向是理所应当的，我认为这是错误的想法，事实上他们是将他们潜移默化遭受到的影响认为是理所应当并认为所有人都受到过类似的影响，就像很多人认为进步优于保守，但是人类的历史从来没有证明过哪一种倾向就一定优于它的对立面，你找一个伊朗人问问，他很大可能会觉得进步者是异端，更何况很多人自己在不同问题上都是割裂的，他可能在政治问题上非常进步，但到了性别问题或者同性恋问题上又变得异常保守。为什么要强调这个问题，因为弄清刻板印象的来源是非常重要的，现在为什么很多人在呼吁停止恐同、平等对待同性恋，因为现代科学已经证明，大部分同性恋者的性取向是由基因决定，同性恋与异性恋就像男与女、不同肤色的人群一样是人类的一体多面，这种由基因决定的事情既没有办法也没有必要去消解。那么，像刻板印象这样由后天教育、认知所形成的事情则恰恰相反，它是可以消解的，而且在我看来，消解刻板印象的重要性非同小可。
前些年，常能看到有人讨论理性思考和感性思考哪个更好或者说它们分别有什么优势场景，但在当下，不管是哪个都显得弥足珍贵，“思考”本身似乎慢慢成为了一种奢侈品，刻板印象取代了思考，成为了我们在面对热点事件和突发新闻的主要情绪来源。就像我前面提到的两位朋友，前者看到有关国内的评价和报道，先关注的总不是事件的真相、责任的真实划分和批评内容有没有道理，而是直接就开始反思、定体问，中华民族在他眼里仿佛就天生有劣根一般；而后者则恰恰相反，对待国内的新闻倒有认真的态度，常愿意究其原委，但若是国内媒体对国外的相关报道和揭露，就往往通盘采纳，不疑真假了。关于某一群体的刻板印象一旦形成，当你再次遇到相关的人和事，刻板印象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占领你的思维高地并排斥你的一切正常思考。
再说一件在日本行期间的故事吧，这件事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客观来说，我也是一个认为中国现阶段很多地方做的都还不如外国的人，特别是当你走在日本的街上，看着他们干净整洁的人行道、自觉排队从不乱挤的人群、永远在礼让行人的机动车，你会不由得感叹，我们的国民素质相比他们还差的太多，甚至刻薄一点的说，“中国人普遍素质差”这么一个标签就在这样一种强烈的对比后更深刻的印在了我脑子里。一日我们在大阪分头逛街时，前文提到的朋友在群内分享了他遇到的趣事“眼睛店里旁边中年男女，只会中文，还各种讨价还价”，我一看到这条消息就觉得有点汗颜——又有中国游客在外丢人了，在国外那丢的可是整个国家、民族的面子。可我这样的想法还没持续多久，群里另一位在日留学多年的朋友开口了“讨价还价有啥问题，你不也不会日语吗，中国人还看不起中国人了？”，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我一下觉得羞愧无以自容——是啊，讨价还价有什么错吗，只会讲中文又有什么错吗？在看到他嘲笑似的消息后我的大脑但凡转动一秒，我都无法苟同他这般高高在上的言论，但正是刻在我脑子里的刻板印象直接替我给出了结论。换一个场景，如果我们是偶然看到有欧洲人在操着英语跟店员交涉价格，至少我绝不会觉得他们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在我看来他大概率也是同样。同样的场景，仅仅是肤色和语言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评价却大相径庭，这就是刻板印象的真正可怕之处。
在本号以前所谈过的事件中，很多网民因737MAX事故认为波音远不如空客安全就是非常典型的刻板印象（我身边似乎也有朋友真的这么认为，近日央视将荷航将用A32N代替B737的消息报道荷航将放弃波音，也真是令人贻笑大方），重庆巴士坠江事件中大量舆论第一时间攻击对向来车也正是出于大量网民对于女司机的刻板印象，执果索因实际上就是一种刻板印象先入为主的行为。
前文我只笼统的讨论了刻板印象的非先天性以论证消解刻板印象的可能性和合理性，但我认为要想真正避免形成刻板印象或者消解已存在的刻板印象，还是需要对刻板印象的来源做进一步探讨。首先必须指出的是，刻板印象本身并不带有情感倾向，并不像有些人觉得刻板印象只是对某一群体的丑化，刻板印象是可以起到过度美化作用的，我认为这也是刻板印象与歧视一个比较主要的区别，就像我开篇提到的第一位朋友，他对国内的印象就是不自觉地丑化，而对国外则形成了能让他屏蔽一切负面消息的美化。
在我看来，刻板印象的成因大体上来说无非是“太过了解”和太不了解。
必须要承认的是，许多刻板印象并不是凭空产生的，你对一个群体的某一印象之所以能演变为刻板印象，往往是因为在你在接触该群体的过程中这一印象总能得到印证。就像为什么很多人都认为女司机驾驶技术差、事故发生率高，就是因为目睹过很多女司机引发的离谱事故；同样，我为什么觉得中国游客素质差，正是因为我在中国见过太多游客乱丢垃圾、肆意插队、乱涂乱画，见过太多景区垃圾成山、石头上被刻满大字。这一类刻板印象正是我说的来源于“太过了解”，当然这四个字必须是带引号的，一来，像女司机、中国游客这样的群体是无比庞大而复杂的，对于我们普通人而言不可能真正了解其全貌，就像历史研究中常说的“数据本身就是结论”，你的结论如果不是基于科学、客观的统计数据而是简单的身边统计学，那它很有可能是有失偏颇的；二来，“人”的多样性决定了你对群体贴的标签注定不能完美地贴在群体内部的所有个体身上（当然你不能说女司机都是女的或者女司机都有驾照，这属于脱裤子放屁了）——女司机里难道没有驾驶沉稳从未引发过事故的？换言之男司机难道就没有驾驶技术水平低下的吗？答案是显然易见的。这类刻板印象犯的正是以偏概全的错误，无论是以多数盖全部还是以身边接触过的少数盖全部，都是对个体——这一群体基本组成单位的多样性与复杂性的漠视。退一万步说，哪怕你的印象本身是“对”的，是有科学、客观的数据做支撑的，但只要它仍是群体的最大似然标签而不是群体内所有个体真正意义上的共性，你盲目将其施加在某一个体身上依旧是非常危险的。
不太了解形成的刻板印象往往是更加糟糕的，我不得不再提前文所提到的第一位朋友。我首先在此致歉，我无意在背后议论或者诋毁他人，只是在我看来他在本话题下太过具有代表性。诚如前文所言，他是一个对国内政策和群众都相当有成见的人，对政策，他认为很多地区的“落后、动荡”是政策带来的苦难，对于落后地区的人民，他又认为是他们“认知配得上苦难”。我是一个自诩为走过中国许多地方，接触过许多不同中国人的人，我去过很多贫穷、落后的地方——贵州、甘肃、川西高原、陕北地区等等，我曾在讨论少数民族地区民族政策的时候问过他“是什么让你觉得少数民族高度自治甚至独立对他们的发展会更有好处呢”，仅以内蒙对比外蒙，新疆对比周围的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西藏解放前后天翻地覆之变化，无论是比周边，还是比古今，如此这般荒唐的言论都是不可能成立的。但他仅仅是读了BBC、纽约时报等一众媒体对中国少数民族地区管理方式的所谓“真相揭露”，在没有任何亲身探访或者数据搜集的前提下就认为当地政府真的如他们所言在实行种族迫害、强迫劳动以至于阻碍了当地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在我看来其无论是结论还是得到结论的出发点都是极其荒唐可笑的，可以说完全是基于自己对于国内和境外媒体的刻板印象。不知其若来日方长还有闲心读点历史，看看无论是“理想主义者”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还是共产主义先驱列宁同志对于民族自决的“灵活底线”，会不会想起自己曾经的言论。“太了解”形成的刻板印象退一万步说至少还有现实依据做支撑，而这种不太了解形成的刻板印象则很有可能是完全的诡言浮说，我想这也是当今很多人对依旧沉浸在《读者》、《意林》小故事中的“公知”如此痛恨的原因。
在这个方面同样要小心的还有媒体，因为大部分人对一个现实中无法接触到的群体的最大认知来源就是媒体，我此前也说过“媒体从来不是给你看什么是真的，而是给你看他想让你知道的”。当今的媒体，不论中外，不论大小，真实性与客观性都是十分堪忧的，当然也不是说什么都是假的，毕竟部分的真相往往比一个假消息更有欺骗性和煽动力，因此独立消息源之间的交叉印证显得尤其关键。不过这是后话了，我想强调的关键是要对媒体有警惕心，不能轻信媒体，哪怕是央媒也前有将“unacceptable”翻译为可接受的，后有将荷航窄体机逐步替换介绍为放弃波音的事例，在这个方面，国内外媒体是一丘之貉，不要觉得外国媒体就专业性多么强，多么客观公正了。以往的媒体尚且会玩玩部分真相、选择性报道这种高级手段，现在干脆直接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令人怀疑其是不是不是“坏”而是单纯的“蠢”了。大媒体尚且如此，你指望一帮到处捡垃圾、“反刍式”写文的自媒体就能传递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呢？不过，自媒体由于不承担意识形态宣传的任务，有些时候其客观性、专业性甚至能超过所谓的大媒体，毕竟术业有专攻，许多兼职的自媒体人对自己从事领域的了解是远超与文字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专业新闻媒体人的。当然，这样的自媒体也是少数，不管怎么说，接受任何媒体的观点输出时都要注意甄别，保持对未知的尊重。
其实想来，当身边的同学陆陆续续选择出国留学后，我也变得对留学趋之若鹜，很大程度上也是对发达国家的刻板印象在作祟。我总是潜意识的认为国内学术圈没有国外“纯洁”，师生之间的关系往往更加刻薄、人情世故多于真知灼见的交流，学术自由也比不上国外的好，当然我尚且无法评判这些印象哪些靠近真相而哪些又是子虚乌有。但我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作为一个在国内都不愿意去外地城市求学的人，向往出国读书总显得有些叶公好龙之嫌了。我曾向赴德留学的同学流露过我的羡慕之情，他却回复我说“国内不好吗？玩的比国外多多了，我要是有985的研究生读才不出国呢”，那时我忽然明白，其实我们不仅常常在美化我们没有选择的路，我们同样也会美化那些别人走过的路。每一条路都有自己的困难，也有自己的风景，就像我以前说的“彼之砒霜，吾之良药”，重要的不是这条路本身的好坏，而是它是否真的适合自己。
中国有古语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而现如今我们的教育只重视读万卷书，却忽视了行万里路的重要性，在今日这个话题下我必须要指出，旅行是消解刻板印象的重要手段。毋庸置疑的是，我们总能在旅途上接触到更多不曾接触的人，遇见未曾经历过的事情，任何理性尚存的人发现某个群体在现实中和自己的刻板印象大相径庭时都会抛弃自己愚昧腐化的成见，带着思考重新审视他们。
还是要说说日本行的故事，当今时代，中国民众对于日本人、日本社会的印象是相当割裂甚至可以说两极分化的，许多人认为日本人是天生的侵略者，是有小礼而无大义的伪君子，由于日本过去对于中国犯下的罄竹难书的罪行，哪怕到了现在所有日本民众也都是带着原罪的，更有甚者认为所有日本人都死不足惜；与此同时也有很多人尤其是青年人相当喜爱日本文化，爱看日漫、追日剧、听日文歌、打日本游戏，自学日语、把自己的爱车痛满日本元素的都不在少数，他们真心觉得日本人是有工匠精神，更具有时尚品味、更加文明有素质。近年来，频频发生的有人在公园、地铁、特殊日期要求素不相识的年轻人脱掉和服、写满日文的服饰的新闻就是这两类人群在现实中发生碰撞的结果。当然，其实更多人并没有那么极端，我相信很多人也像我一样对于日本的态度是十分“纠结”的，一方面我作为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从小听闻日军曾在中华大地上犯下的滔天罪行，但另一方面我也认同日本人确实至少更有“小礼”，更务实更有创新精神，我想去日本看看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我想知道当今的日本人或者说日本社会究竟是什么样的。
还是如我前文所言，从中国初至日本，他们交通、人群到处都井然有序确实会给你带来非常大的冲击力，这样一个社会真不怪许多中国年轻人对其无限向往。但我同样十分明白的是，相比与二战时期，日本或者说大和民族的精神面貌变化的并不大，东京市区里的靖国神社和古寺里供奉战犯的神像就是最好的印证，我走在行人永远都行色匆匆的日本街头总是会想为什么日常的井然有序、谦逊有礼和战时的伤天害理、毫无底线战后也几无致歉悔改之意能如此荒谬而又和谐的共存在日本社会中。
但很快，我发现了一个大概同行人都未曾发现的细节，我认为其对回答这个问题十分有帮助。日本人乘扶手电梯是十分规矩的，不赶时间的人永远整齐的靠一侧站立而将电梯另一次留给赶时间的人，初见时确实十分欣赏这种秩序，心里对日本人遵守秩序、自觉性高的印象又加深了几分。但随后我在京都火车站听见了挂在电梯口的多语种大喇叭，虽说我不懂日文，但通过中文和英文我十分确定它播报的内容大致是“请在电梯上并行站立，不要在电梯上行走或奔跑”，多语种自然是包含日语，想必往来的日本人也是听得懂的，但所有人依旧我行我素，留下了电梯一侧给穿着皮鞋、打着领带的社畜赶上几秒微不足道的时间。同样的事情在大阪的商场、东京的地铁站里重复上演着，无论是重复呼喊的喇叭还是电梯踏板和两侧张贴的标识似乎都无法吸引任何人的注意，你看着一个个在禁止奔跑标识旁狂奔而去的人不禁会想——日本人真的是如我们所想一般“遵守秩序”吗？他们所遵守的大概不是所有科学的、公共的秩序，而只是自己发自内心认同的秩序，换言之他们能接受能认同的秩序他们就坚定不移的遵守，但除此之外他们就置若罔闻了。一旦认可这个逻辑，你就发现无论是日本近代发动的侵略战争还是不顾周边国家反对进行的核污水排海，一下就都能解释通了。二战前的国际秩序是英美法一战三巨头一手安排的，自然不能完全被日本所接纳，而挑战国际秩序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发动战争；二战前的战争法和人道主义公约本就不完善，相关条约日本要不就是没签署，即便签署了在军国主义盛行的日本国内也往往有巨大反对声音，他们从心里更认可的就是“为了获胜不择手段”的战争观，也正是这种扭曲的思想致使他们犯下罄竹难书的罪行。
只要你不仔细观察并细致思考，即便在日本待上半个月，你也只会带着“日本人真守秩序”的印象离开。当然，如果你不亲身前往，你永远也不会有机会从这个小小的现象里窥探日本人“有小礼而无大义”背后的真实逻辑，我想这就是旅行的意义，其在消解刻板印象中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当然细致观察和独立、理性地思考在这个过程中也是无可或缺的。
说到守秩序问题，我还想在此插个题外话。日本人连政府、公共场所管理方无数次呼吁的遵守电梯安全使用规范都无法落实，依旧还是被无数人奉为“遵守规矩”的典范。中国人在很多相关场景下确实显得相形见绌，你能看到公交一来蜂拥而上的人群、公共场所目中无人般抽烟的人、乱丢垃圾随处吐痰等等，但你不得不承认的是相关现象在大城市里的年轻人身上已越来越少见，老一辈人大多数由于时代局限性确实缺乏相关教育，但我相信你可以期待随着当代年轻人逐渐成长、成家后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中国人的素质也会越来越高。但即便如此，中国人在大事上也极少含糊，疫情期间政府振臂一呼，深夜风雪里的核酸检测点都能排起长龙。当然，这时“他们”不说这是中国人识大体、守秩序了，他们开始管这叫“奴性”。这种双标着实令人觉得可笑，借这个对比我还想表达的是，人往往是复杂的，同样的品质可能在小事上有所展现而在大事上无影无踪，也有可能反之，所以不要视图用二极管式的“是”或“不是”去给人下定义。
关于刻板印象其实本有很多想说的，但若总从身边的例子来谈，可能有“严以待人，宽于律己”之嫌；从社会学、心理学的角度来剖析，我又缺乏专业知识储备。许多话确实是话到嘴边说不出来或者不方便说，也就大致到此为止吧。
最近几篇文章都在反复提及赴日旅游的故事，从旅行的角度这趟行程是略显失败的，花了一万多人民币但总的来说我玩得并不开心，不过它确实引发了我对很多我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的思考。我自认为是一个政治认同偏向“自由主义”的人，此前我始终觉得“一出国就更爱国”是完全的屁话，当然你若是去印度、东南亚甚至非洲，这句话自然没啥问题，但一堆发达国家IP的用户和赴美赴欧求学过的学者说这话让我觉得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我认为这不过是骗骗广大一辈子都没机会出国更不可能拿到外国绿卡甚至护照的普通中国人罢了。我此前也并不是没出过国，去过塞班岛的经历甚至让我名义上来说是去过美国的，但塞班毕竟小岛寡民，占地面积还没我当时居住的小区大，本身就很难与产业完整、人员众多的国内社会作比。
所以说来到日本才算是我第一次接触到一个与中国大陆大不一样的社会，正如我前面很多次所强调的一样，作为一个老牌资本主义国家，你初至日本的感受大概会是很好的，除了我前面多次提到的公民素质、市容市貌，别人的人文关怀、接纳包容性都会让你觉得很舒服，轨道交通和公共汽车到了大站甚至是四种语言播报（日、英、中、韩），电子指示牌也常常能看见中文（真正的中文，不是日式中文），国内的国际旅游城市我也去过，北京、西安、上海等等，博物馆内的日语、韩语说明倒是不少，但能做进公共交通系统的我印象中是没有。此外，日本无论是旅游景区还是交通枢纽内消费都溢价极低甚至没有也是相当值得国内学习的，相比于国内景区自动售货机动不动就涨价100%，人家连机场内的麦当劳都能保持平价着实令人羡慕。
但许多问题也是慢慢显现的，公共交通包容性如此之强的代价似乎就是价格高得离谱，大城市间的新干线价格远高于价格亲民的全服务航司（跟廉航比那真是贵的多了），公交车一口价230日元，换成人民币在国内很多城市都能打车三四公里了，即便跟日本超市的物价比，约2瓶矿泉水，1.5瓶可乐的价格也是贵的离谱了。但即便如此，公交依旧是无轨道交通可坐情况下的最优解了，注册手续繁杂、数量稀少的共享出行和价格贵到天上的出租车着实是难以取代公交车的地位，在东京花火大会遇雨取消而公交又满客拒载的情况下，我们只能选择徒步三四公里回到酒店，在那个东京湿漉漉黏糊糊的夜晚，我无比想念国内方便、廉价的公共交通系统。水果和轻工业制成品的价格更不用谈了，换成人民币我想全世界范围内中国都鲜有敌手，即便是当地售价与时薪相比，也是比中国发达地区贵上不少（罗森便利店里280日元四根香蕉）。很多人厌恶内地的重要理由是太卷，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中国的《劳动法》在广大的私营企业内不能有效落实，很多企业家确实是在罔顾法律、人情和工人权益以压榨工人，在对学历几无要求的流水线工厂尤其严重。发达国家往往凭借他们的先发优势将类似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做了产业转移，因此他们看上去极少有这样的问题，但同样必须强调的是，这个问题实质上是前面所说价格问题的一体两面，在中国之所以能买到价格低廉的轻工业制成品，能骑上又方便又便宜的共享单车都是拜血汗式的轻工业体系所赐，再推而广之的说，多少人已经离不开的外卖和网约车，都是国内大量低价劳动力孵化的结果。当然这扯远了，我想借此表达的是本人的经济基础决定了他们在某些方面生活质量是优于我们的，但我们现阶段也有我们现阶段的优势，也不必一味羡慕别人，对个人来说国内最重要的事情或许是要避免自己成为所谓的“廉价劳动力”，如此你才能成为享受这为数不多优势的人，而不是始终被别人享受。说回卷的问题，人都说东亚是怪物房，日本职场的畸形与我们相比大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东京早高峰的地铁，前车出站一分多钟后车就进站的行车密度，我偏瘦的体型没带任何行李硬是三班车才挤上。街头身着正装的男女相比于国内多得多，看着鬓角花白的打工人大夏天穿着皮鞋西装、拎着公文包向同行人鞠躬道别，还是十分令人唏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除了极少数高福利国家，想活的多么轻松大概都是不太现实的，许多人看着一些再欧在美的华人活的多么潇洒滋润，殊不知人家要不然是本就家缠万贯，就算不出国不移民，在国内也是过得你无法想象的生活，要不就是天资聪颖或者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当然往往是兼而有之，同样的，这些人即便在国内也能活得十分精彩。
日本之旅确实与本文关系密切，我从日本回来之后常说，日本行最大的主题词就是“祛魅”，十余天的旅程在很多方面消解了我曾经对发达国家过于美化的刻板印象，与几个对外国“滤镜”很厚的朋友同行也确实让我在思维碰撞的过程发现了许多新的思考角度，从这个角度来说日本行或许还是物超所值的吧，毕竟风景与美食有价，而思维无价，等到进入社会走上工作岗位，大概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旅行经历了吧。也以此文纪念这段不平凡的旅行。